陆瑾川说完，众人都噤了声。

要知道，年纪轻轻便能有所成就的人，难免年轻气盛，可陆少和其他的那些二世祖公子哥完全不一样。

他非常孝顺懂礼貌，虽然是陆董事长的独子，未来陆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，却也从未在公司耍过什么少爷脾气。

从进公司以来，无论是分配给他怎样的工作，他也从不抱怨，尽力完成。

现在公司里无论是老人还是新人，能死心塌地跟着他的，都不仅仅因为他是陆震霆和秦漪言的儿子，而是因为他们相信陆瑾川。

“你们都先出去。”

气氛僵持不下，陆震霆的脸色也很不好看，一边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，一边是因为自己辜负而受过伤的人，他摆摆手，让秘书先带着所有员工出去。

陆震霆的秘书跟了他许多年，是个懂事的，“咔哒”一声响后，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陆震霆，陆瑾川和周文怡三个人。

陆震霆干咳了两声，然后叹了一口气，看看周文怡，又看看陆瑾川。

见俩人都铁了心要他的态度，他似乎自嘲的笑了笑。

“你们说的都有道理，漪言商厦确实没有跟上时代发展，在陆氏集团不断壮大发展的进程中，漪言商厦也不能拖后腿。但漪言商厦不仅仅是我们陆氏集团的产业，还是很多陆氏集团老员工的初心，看着漪言商厦还在，他们的心就是定的，如果贸然关停，会让外界觉得我们忘了本，也会觉得我们陆氏集团心不定。”

陆震霆的这一番话，两边都不得罪。

其实是否关停，不过是陆震霆一句话的事情，跟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。

如果他跟周文怡只是工作关系，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方案如此顾及她的感受。

陆瑾川坐在椅子里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，不禁替母亲感到悲凉。

“所以你是支持还是反对？”

周文怡坐不住了，继续追问道。

“我准备将漪言商厦交给老张负责，给他半年的时间，如果漪言商厦能扭亏为盈，就继续留着，如果漪言商厦持续亏损，就停业整改。”

“我不同意！”

听了陆震霆的话，周文怡当即变了脸色……

随后又皱着眉头瞥了眼对面的陆瑾川。

要不是陆瑾川突然闯进来，陆震霆肯定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，她讨厌陆瑾川，讨厌这个秦漪言给陆震霆生的儿子。

她可以让陆震霆愧疚，把他捆在身边，以此来报复秦漪言，可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陆瑾川的位置。

现在陆震霆还在董事长的位置上，尚可以保她，再过几年，陆瑾川独揽大权，她就完全没机会了。

周文怡想到这些，内心就无法平静。

明明就是那个**，抢了自己的男朋友，把自己害到了这步田地，毁了自己一生，现在快死了，又培养出个儿子来给她添堵。

天知道，每次看到陆瑾川那张结合了陆震霆与秦漪言所有特点的脸，她都恨不的扑上去撕烂。

包括漪言商厦！

周文怡不能接受，在自己人生最痛苦最黑暗的那些年，秦漪言和陆震霆两人却相濡以沫，举案齐眉。

甚至是自己的女儿，跟那母子俩相处，也比跟她在一起亲密。

每每看到这些，她都忍不住想要发疯！她要毁掉这一切！

当着儿子的面子，陆震霆也无法太偏向周文怡。

“这点儿事情，我这个董事长还是可以拍板的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，你出去工作吧！”

说完，陆震霆起身离开座椅走出了会议室。

“周阿姨，我先告辞了。”

陆瑾川跟着起身，朝周文怡略略点头。

毕竟是苏念心的母亲，又是长辈，陆瑾川不想把关系闹得太糟糕。

那样的话，心心会很难处。

可他的尊重与礼貌，并没有换来周文怡的好脸色。

“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大度，我不会让我的女儿，跟你有任何牵扯。”

周文怡冷笑道，然后她缓缓起身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。

“没错，现在看来，她是被你迷惑了，敢反抗我，如果真的要让她选，你猜以她的性格，她会选我这个妈，还是你？”

说完，她直起身子。

陆瑾川轻抿薄唇，静静地瞅着眼前的女人。

以前只觉得她癫狂，但碍于长辈的情面，再加上理解她的经历，多是同情。

现在，他却发现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狠。

因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包括在提到苏念心的时候，那种神态和语气，跟本不像是提到自己亲生女儿。

反倒像是提到一个跟自己无关，没有感情可以随意对待的物件。

意识到这些之后，陆瑾川更加心疼起那个小小的人儿。

怪不得她刚到陆家的时候，就算吃不饱受委屈，也只敢躲在厨房里偷偷掉眼泪，怪不得，她在感受到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儿好，就会千倍万倍的回报。

“周阿姨，心心是无辜的，她不应该被牵扯进任何的恩怨。”

陆瑾川沉了沉眸子，声音平静。

周文怡愣了一秒，似乎没想到陆瑾川会这么说，随即冷哼了一声。

“她会不会被牵扯进来，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？”

说完，见陆瑾川沉默，周文怡的眼神猛的一跳，心中的猜想似乎得到了印证。

心里弥漫出一股子酸涩，看来陆瑾川对苏念心的在意，比她想象中的多。

所有人都有人爱，所有人都有人保护，唯独她周文怡，要受到那样的伤害吗？

这样想着，她踩着高跟鞋，一步一步绕过会议桌，走到陆瑾川面前。

“你最好离我女儿远点儿，你对她的爱多一分，她因为你而受到的伤害就多一分。”

说完，周文怡笑了笑，朝着门口走去。

陆瑾川的心里就像是开了一个洞，从无底的黑暗里伸出来一只手，紧紧的攥住了他。

“我会对心心好的。”

声音不大不小，却掷地有声，刚刚好能让还未走出会议室门口的周文怡听见。

像是一种保证，又像是一种承诺，不仅仅是说给周文怡听，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。

周文怡开门的动作顿住，转头看他，目光晦暗不明，没了刚才的张狂与得意。

她的目光看向陆瑾川，却又像是透过陆瑾川，盯着虚空的某处。

很多年前，也有人这样向她保证过，可那又如何？

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，是最不真实的。

＊

从会议室出来，陆瑾川看了眼时间，按下电梯，直接去到了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。

陆震霆没有在办公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，静静地望着外面。

陆氏总部位于A市最繁华的金融街，陆震霆的办公室在整栋楼的最顶层，站在窗前，可以看到整个A市最漂亮最繁华的景色。

他记得刚搬进来的那天，他也是站在这里，像是一个历尽辛苦，终于爬到顶峰的攀登者，望着山脚的景色。

当时同样站在他身边的，还有秦漪言。

彼时的她，还没有生病，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，踩着高跟鞋总是一股雷厉风行的做派，揽着自己的肩膀，将头靠在自己肩上。

“震霆，你做到了。”

秦漪言抬起头看他，眼中有泪。

“是我们做到了。”

陆震霆纠正她。

说完，将她揽进怀里，两人也是这样，站在这里，看着窗外的景色。

几十年过去，景色倒是没怎么变，可陆震霆的眼睛却逐渐模糊，如今，他早已看不清来时的路。

“爸。”

陆瑾川的声音响起，陆震霆点了点头，转身来到沙发坐下，对儿子的到来，他也不太意外。

从刚才陆瑾川所说的话看来，他恐怕已经猜到了自己和周文怡的关系。

作为父亲，陆震霆是羞愧的。

陆瑾川默默的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。

“妈昨天晚上在家里晕倒了。”

事已至此，指责没有用，争吵也无济于事。

听到这句话，陆震霆原本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，眸子里多了一丝担心。

陆瑾川看在眼里，心却在隐隐作痛。

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，却走到了如今这一步。

“医生怎么说？”

陆震霆声音里透着些心虚。

陆瑾川不答，抬头看他，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陆震霆看透。

但他相较于了陆震霆实在太过年轻，忘了陆震霆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的。

最后，只是嗤笑了一声：“您还关心吗？”

他问这句话的时候，眼底有猩红浮现。

“她放弃治疗了。”

陆瑾川痛苦的闭上眼，低头。

陆震霆看着这样的儿子，抚了抚头，脸上的表情似乎痛苦挣扎了下。

“是我对不起你妈妈。”

陆震霆叹了一口气。

陆瑾川坐在沙发里，默默的注视着陆震霆，良久，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
“妈早就知道了，但她还是一直在等你回家。对不起她的不只是你，我也一样，如果不是想给我的一个完整的家庭，她不至于隐忍这么些年。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，如果你还念着一家人的情分，多陪陪她，让她不至于带着遗憾过剩下的日子。”

说完，他看着陆震霆愣怔的点点头，然后起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