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震霆彻夜未归，这一夜，对别墅里的三个人来说，均是无眠之夜。

第二天，苏念心早早起床，洗漱完换好衣服，想着先去看看秦漪言和陆瑾川，结果刚走到楼梯口，就听到两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。

顺着声音走过去，她发现秦漪言系着围裙，正在厨房里做早餐。

她刚来陆家的时候，秦漪言的身体比现在好些，偶尔无聊的时候，会带着她一起学做糕点，最近一年，倒是没见过秦阿姨进厨房了。

由于身体虚弱，秦漪言的动作很慢，只是简单的搅打鸡蛋，都要停下来休息好几次。

陆瑾川站在她身边陪着，帮她递东西，母子俩一边做饭一边聊天，气氛温馨有爱。

只是每一次秦漪言停下来，皱着眉捂着胸口喘息的时候，陆瑾川眼里会流露出悲伤与担心的神色。

他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，所以选择尊重母亲的想法。

即便自己内心，非常非常舍不得。

苏念心望着母子俩的背影，眼里满是心疼，对陆瑾川，对秦漪言。

“好香啊！”

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，苏念心抿了抿唇，挤出笑容，感叹了一句。

“心心也醒了？”

听见她的声音，母子俩同时回头，秦漪言跟她打招呼，今天的她，看起来心情很好。

“嗯！阿姨做什么好吃的呀？我也要一起！”

苏念心乖巧的回应，朝他们走过去，走到陆瑾川身边，牵住他的手，扬起头朝他笑了笑。

陆瑾川眼眸深沉，他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在安慰自己，于是反手将她的小手握住，包裹在掌心。

此时此刻，他的心里是痛的。

秦漪言坚持不让其他人插手，苏念心和陆瑾川只能站在旁边看着，一顿不算复杂的早餐，做了整整三个小时，才终于端上了桌。

陆瑾川负责端菜，苏念心扶着秦漪言坐到了餐桌旁。

等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，才发现陆瑾川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。

“来，吃煎蛋。”

秦漪言坐着歇了一会儿，给陆瑾川和苏念心一人夹了一个煎蛋。

“瑾川小时候，我和你陆叔叔工作忙，每天早上为了省时间，我就给他做这个煎蛋，他可喜欢吃了。”

秦漪言看着埋头不语，一口一口嚼煎蛋的儿子，眼里满是不舍。

丈夫的背叛和身体的病痛，让她早就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，若是要说她对人世间还有什么不舍，那就只有儿子陆瑾川了。

他一直很懂事，从小就没让父母操过什么心，成绩优异，虽然话不多，但绝对是个善良的孩子，秦漪言偶尔会后悔，早知道结局是这样，她该多陪陪儿子。

年轻时忙于工作，经常把他留在家里跟佣人待在一起，晚上大多有应酬，回家又晚，等他们回家的时候，陆瑾川已经睡着了，早上他们走得早，陆瑾川又还没醒。

或许，他沉默寡言的性格，也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吧。

大概是陆瑾川小学一年级的时候，有一次学校里面闹流感，他发烧了，小小的人儿，烧得满身通红，甚至惊厥，秦漪言吓坏了，那时候她才发现，什么工作什么钱都没有自己儿子重要。

那几天，她彻夜不眠的守着陆瑾川，一直到他情况稳定，然后退烧。

都说感觉到饿的时候，就说明身体情况在变好，那天半夜，陆瑾川突然睡醒了，跟守在床边的秦漪言说他肚子饿，佣人们都已经睡下，秦漪言就亲自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煎蛋面。

她直到现在，都还记得陆瑾川乖乖坐在床上吃面的样子。

“妈妈，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蛋，比阿姨们做的好吃多了，以后妈妈可不可以经常做给我吃？”

那是陆瑾川第一次对她提要求，明明他才那么小，平时却乖的令人心疼。

只有在生病的时候，才忍不住对父母提出这么一点小小心愿。

那天，秦漪言摸着他的小脑袋，跟他拉勾，自那以后，就算工作再忙，她都会亲手给儿子做早饭。

并不复杂，但陆瑾川每天吃完，都会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。

再后来，秦漪言闲下来了，但是陆瑾川逐渐长大，越来越忙，母子俩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吃早餐了。

今后，也不知能不能再有机会。

吃完饭，两人陪秦漪言坐在沙发上聊天，陆瑾川的话很少，只是静静在一旁听着，听秦漪言跟苏念心讲他小时候的事情。

苏念心乖巧的握着秦漪言的手，听的认真。

看着秦漪言偶尔被苏念心逗笑，陆瑾川心里是欣慰的，也是难过的。

聊了一会儿，秦漪言叫佣人去她房间里，拿了一个首饰盒出来。

当着陆瑾川和苏念心的面打开，里面静静的卧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。

“这只玉镯，是我外婆出生的时候，她的妈妈叫人做的，外婆留给了我妈妈，我妈妈又留给了我。”

秦漪言看了看镯子，眼里有泪光闪动。

她想到了自己的妈妈，当年为了跟陆震霆结婚，她跟自己的父母怄气，两年多没有回家。

婚礼那天，父母并没有出现在会场，只是托人送来了这只玉镯。

后来秦漪言才知道，那天父母就在会场外，听完了整场仪式。

直到陆瑾川出生，陆氏集团逐渐步入正轨，看着她自己选择的路，倒也算过得幸福。

再因为只有秦漪言一个宝贝女儿，秦家父母松了口，秦漪言和他们的关系才逐渐缓和。

可是没过多久，夫妻俩就相继离世了，对此，秦漪言心里一直有愧疚。

尤其是在得知陆震霆出轨之后。

睡不着的夜晚，她总会想，如果当初听了爸爸妈妈的话，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。

但是人生，没有如果。

“来，心心。”

秦漪言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，取出玉镯，示意苏念心把手伸出来。

“阿姨，这太贵重了，我不能收。”

苏念心下意识的看向陆瑾川，发现他也正轻抿着唇，注视着自己的母亲。

“一定要收下。”

一向好说话的秦漪言，在这件事情上却特别坚持。

“怀瑾川的时候，我就在想，如果是个女儿，我就把镯子再送给她，如果是个儿子，就把这镯子，送给他的妻子。”

她牵过苏念心的手，自顾自的把镯子给她戴上。

苏念心的手腕白皙纤细，玉镯戴上之后，又凭添了些素雅贵气。

可不知道怎么的，苏念心看着，鼻尖却一阵阵泛酸。

“阿姨，现在送给我，太早了，等以后，等我结婚的时候，您再亲自给我带上好不好？”

苏念心紧紧抓着秦漪言的手，撒娇道，眼里却升腾起了一片雾气。

她用力闭眼又睁开，将那股子温热憋了回去。

坐在旁边的陆瑾川，今天异常沉默，聪明如他，又怎么会猜不到秦漪言在做什么。

“阿姨，不一定能等到你们结婚的那一天了。”

听着苏念心宽慰自己的话，秦漪言脸上漾起一抹欣慰的笑，轻轻的摇头，云淡风轻的语气，说出了最令人痛彻心扉的话。

“阿姨……”

“妈……”

苏念心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，就连陆瑾川，都忍不住开口。

而秦漪言却摆摆手，打断了他们的话。

然后她一手牵着苏念心，一手牵着陆瑾川，把他们的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腿上，轻轻拍着他们的手背。

“以前总是忌讳，现在却觉得，道别这件事情，就是要趁着还有时间，正式的去做。”

秦漪言眼里有泪光闪动，但依旧是笑着的。

“秦阿姨，不要……”

苏念心死死咬住嘴唇，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往下落。

她只能摇头，想要开口阻止秦漪言，手却被陆瑾川轻轻捏了捏，转过头看他，却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睛。

她知道陆瑾川的意思，听话的闭上了嘴。

此时，看似平静的陆瑾川，心里怕是比她难受更多倍。

“心心，阿姨很庆幸你能来到我们家，更高兴的，是你和瑾川能够互相喜欢，以后的日子，有你陪着瑾川，阿姨很放心。”

秦漪言对着苏念心，慈爱的说道，说完，伸出手，爱怜的抹掉她脸上的泪。

转头，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。

“瑾川，你是妈妈的骄傲，工作上，妈妈从不怀疑你的能力，只是人生除了工作事业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，妈妈早年间也不懂，现在懂了又太迟了，不过好在有心心陪着你，你们性格互补，又都很爱对方，以后的日子，一定会很幸福。”

“心心是个好孩子，你不能欺负她，要对她好，最重要的，要从一而终，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，知道吗？”

秦漪言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，声音里带了些哽咽，陆瑾川的抬眸，看着自己的母亲，眼神复杂。

他不太相信陆震霆所谓被困山里的说辞，但派出去秘密调查的人，却什么都没有查到。

看着痛苦的母亲，他心里不仅有不舍，还有无力。

他痛恨自己的无能，明明知道母亲是爱父亲的，也希望能在脆弱的时候，有父亲陪在身边，可他却不能为母亲达成心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