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在一起住了几年，陆家人多多少少都了解周文怡的脾气，所以她一开口，餐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。

气氛也从刚才的轻松温馨，变得有些压抑。

苏念心下意识的有些害怕，因为周文怡此刻的脸色非常不好，过往的经验告诉她，如果这个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话，她可能已经挨打了。

比起身体上的疼痛，更让她觉得惧怕的，是周文怡每次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，突然情绪上头，然后开始不管不顾的嘶吼与打骂。

记得初中的时候，她有过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，那个女生跟秦阿姨一样，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。

她们都喜欢音乐，放假的时候，也会约着一起出去玩儿。

直到有一天，她们逛商场的时候，刚好遇到了周文怡，周文怡非要说那个女同学不是好人，会带坏苏念心。

苏念心被她打压习惯了，可她不能忍受周文怡这么对自己的好朋友，于是拉着好朋友跟周文怡解释。

但周文怡并没有听，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，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，狠狠的扇了苏念心两个巴掌，并且指着已经被打懵的苏念心，对她的朋友说：“这就是她跟你一起玩儿，需要付出的代价。”

后来人群散去，苏念心再抬起头，周文怡和那个同学都不见了。

自那以后，学校里的同学见她都躲，她再也没有交到朋友。

如果她又像当年那样怎么办？

苏念心下意识的想，如果她用同样的方式威胁陆瑾川，那就算周文怡打死她，她也不会放弃的……

恰逢此时周文怡的目光投向她，跟当年一模一样的目光，苏念心猛的按住了陆瑾川的手。

陆瑾川反手握住她，她的手很凉，陆瑾川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，轻轻的摩挲着。

似乎在说：“有我在。”

“周阿姨您先消消气，这件事情，是我欠考虑。按理说，您是心心的母亲，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，我应该事先征求您同意的。”

陆瑾川的眼神扫过桌上神色各异的三位长辈，率先出口，打破了餐桌上诡异的氛围。

其实他也没料到秦漪言会在今天的家宴上提出什么订婚和结婚的事。

不是说他不想，但是秦漪言这个时候提起来，确实是唐突了一些。

可母亲的身体刚好，他也不想让母亲尴尬，所以便将问题揽到了自己身上。

苏念心明显看到周文怡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，听了陆瑾川的话，她轻哼了一声，并未有其他表示。

“咳咳，是我的考虑不周，咳咳，文怡你先别急……”

眼看着桌面上的氛围越来越僵，秦漪言对着周文怡说道，可她一着急，就接连咳嗽起来。

陆震霆拉着她的手，体贴的拍着后背帮她顺气，陆瑾川也担心的望着自己的母亲。

只有苏念心，将目光挪到了周文怡的脸上。

这一次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，周文怡在看向正咳嗽着的秦漪言的时候，皱了皱眉。

在她的眼神里，苏念心丝毫没有看到她对秦阿姨身体担心，更多展现出来的，是厌恶和愤怒。

她不明白周文怡为什么会这样，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和陆瑾川在一起吗？

又过了几分钟，秦阿姨的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，她朝陆瑾川和陆震霆摆了摆手，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，示意他们不用太担心，然后慈爱的望向苏念心。

“是我太心急了，我的身体…我怕，支撑不了太久，所以…所以总想着在离开之前，把你们父子俩的一切都安排好，更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娶他心爱的姑娘……”

秦漪言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，就连一向霸气沉稳的陆震霆，脸上也浮现出不忍。

“漪言，别说傻话！”

他揽过秦漪言的肩膀，秦漪言将头靠在陆震霆怀里，眼泪止不住往下掉。

陆瑾川走过去，蹲在秦漪言身边，拉着母亲的手，千言万语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自从秦漪言生病开始，他们父子俩就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，可看着最亲近的人，身体一天天垮掉，在病痛的折磨下逐渐消瘦，越来越痛苦，任谁都会痛心惋惜。

更何况，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，那么好。

“这件事情，关系到瑾川和心心两个人的终身大事，咱们就算着急，也不在这一两天，还是要从长计议，今天主要是庆祝你出院的，你在医院住的这些日子，都没有好好吃东西，咱们一家人先好好吃完这顿饭，好吗？”

安抚好秦漪言，陆震霆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闷闷不乐的周文怡，便对大家举起了酒杯。

陆震霆的话似乎对秦漪言很受用，其他几人也举起了面前的杯子。

“不需要从长计议，我说不同意。”

周文怡没有顺着陆震霆的台阶下，倒是直接站起身，走到苏念心身旁。

周文怡的脸色不太好，苏念心下意识的有些害怕，往陆瑾川的方向靠了靠，陆瑾川察觉到之后，揽过了她的肩。

“这顿饭也没必要吃了，你跟我走，从今天开始不准到这里来。”

周文怡看着苏念心坐在陆瑾川旁边的样子，仿佛他们四个人才是一家人，眼睛眯了眯，咬牙切齿道。

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，拉着苏念心起身就要走。

陆瑾川想要拉住苏念心，又怕拉扯之下伤了她，只能跟在旁边，好言劝告。

“周阿姨，您先别激动……”

要是往常，苏念心不会忤逆周文怡的任何要求，因为她知道，就算她拒绝也没用，周文怡只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

可今天，要让她离开陆瑾川，她做不到，也不知道周文怡为什么会这么反对这件事情。

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，苏念心挣脱了周文怡拉住她的手。

周文怡本来快速向前走着，苏念心突然抽回手，穿着高跟鞋的她一时间维持不了平衡，趔趄了几步，陆瑾川眼疾手快的扶住她，却被她一把甩开。

她似乎是气急了，一脸的灰色，指着苏念心的手指都在发抖：“你翅膀硬了是不是？为了一个男人，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？你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妈？”

“早知道你这么贱，当初我就该把你留在C市听天由命，不至于别人给你点小恩小惠，就眼巴巴的贴上去！”

周文怡的嗓门很大，震得苏念心头皮直发麻。

这样难听的话，她从小到大听得不少，但今天听到，却觉得格外刺耳。

这时候，陆震霆扶着秦漪言也跟了过来。

“文怡！过分了！心心她是你的女儿！”

陆震霆忍不住开口，他不理解当年那么温柔阳光的周文怡，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。

“你闭嘴！我教训自己的女儿，还轮不到你们外人来插嘴！”

周文怡不甘示弱，梗着脖子吼了回去。

“我不会跟你走的。”

气氛僵持之时，苏念心绕过挡在面前的陆瑾川，走到周文怡面前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。

周文怡的眼睛里闪过错愕，她没想到苏念心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反抗她的意思。

“你再说一遍？”

周文怡冷笑，直直的盯着苏念心的眼睛，脸上的表情偏执又狰狞。

陆瑾川有些担心的上前去，却被苏念心一把扯到身后。

“我喜欢这里，是因为他们疼我，对我好，他们不会动不动就打我，你所说的小恩小惠，是，可能在你看来那不算什么，可对我来说，那是我从小就渴望，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温暖，我是不会跟你走的……”

啪—

苏念心还没有说完，周文怡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到她脸上，她不闪不避，挨了个结实。

在场的人都愣住了，虽然他们都知道周文怡脾气暴躁，但没有想到她会当着他们的面，这样打自己的女儿。

伴随着耳鸣，苏念心嗤笑了一声，转过头看向周文怡。

“今天你要么就打死我，只要我还剩一口气，我都不会跟你走。”

周文怡被她呛得脸色发白，抓起旁边的花瓶，尖叫着，如同一只发疯的母鸡，朝着苏念心就扑了过来。

陆瑾川最先反应过来，飞身挡在苏念心身前，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。

碰不到她人，周文怡扯住了漏在外面的一届头发，猛的往下扯，苏念心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。

陆瑾川听得心疼，伸手去拉，周文怡见这空档，举起花瓶就朝着苏念心的头上砸去。

预想的疼痛没有出现，倒是有温热的液体，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脸上……

紧接着传来的，是秦漪言的尖叫声，和陆震霆的吼声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陆瑾川用自己的头，挡住了周文怡砸过来的花瓶，花瓶砸在他的后脑勺上，碎了一地。

周文怡看着陆瑾川后脑勺上还在汩汩冒血的那个红色的洞，也呆了。

苏念心的眼泪唰的涌了出来，陆瑾川依旧是搂着她护着她的姿势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。

“够了！”

最后，还是陆震霆制止了这场闹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