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正的裁决？得！那就是往死里整。

林安听出了刘明话里的弦外之音，在心里替秦学斌默哀了一瞬后，想了下又说道：“刘书记，还有个事我得向您反映一下。”

“那个陈勇啊，好像在京都三环，给他儿子弄了套房。”

“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，都是陈勇在外吹嘘，外面人传的。”

刘明瞅了眼林安，心里好笑，但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，说道：“传言不可信！虽然说，陈勇是我们的专政对象，但不能因为这样，就听信传言，对他做有罪推定。”

“尤其是你们办案的，更要讲究证据，有铁证，才能办成铁案！”

林安脑子里愣愣的，说专政的也是你，说要讲证据的也是你，管他呢，反正最后一句我是听懂了。

要办成铁案。

走出镇政府办公楼，林安擦了把额头上的汗，点燃香烟，猛吸了两口。

他的烟瘾早就来了，可是在刘明的办公室，他又不好问刘明要不要也来一根。

这回自己算是来着了，刚才话里话外刘明显然是已经放过了自己，但作为交换条件，自己得把陈勇和秦学斌钉得死死的。

秦学斌还好说，毕竟是自己下面的人，黑材料一抓一大把，可是陈勇就有点难办了。

这家伙虽然是个不入流的角色，但拔出萝卜带出泥，要是这个东西管不住自己的嘴，那牵扯的层面可就广了，一旦来个顺藤摸瓜，那别说康芒镇，就连县里面，都少不了乐子看。

坐回车里，林安刚拿出电话准备打给徐冠东，结果手机自己先响了，徐冠东先找上了他。

“老林，我才想到，那小子是要动你啊！你小心着点，别被抓住把柄了！”电话那头，徐冠东的语气有些急切。

林安愣了愣，没想到自己几十岁的人了，收到的第一份关心，竟然是来自徐冠东。

“晓得了。”林安声音有些沉闷，“我刚见过他了。他也没打算把事情扩大，但是陈勇，铁定是保不住了。”

“他根不正，又不是很讲规矩。你的人，你说该怎么办？怎么才能堵住他的嘴？”

徐冠东沉默片刻，开口叹道：“有些人死了，别人才能好好活着。”

“想都别想。”林安撇了撇嘴，“好不容易和那小子谈妥了条件，要是这么糊弄过去，咱们都别想好过！”

“那让我想想。”徐冠东忽地又说道，“晚上一块喝点？陈勇上次不是欺负了他们村里那女的吗？从他们家挖出坛女儿红，埋了二十多年呢，我还没拆封泥。”

林安口舌生津，仿佛已经闻到了陈年女儿红的醇香：“正好，前两天有人给我弄了个野王八，我放在那里去土腥味呢，晚上一块儿炖了。”

“好，晚上见面再说。”

林安走后，刘明又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，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，感觉有些憋闷，又有些滑稽。

但有一件事他已经能够确定下来，自己在从政这方面，在老爷子身边多年的耳濡目染，自己无论是说话做事，还是思考问题的方式，都带着极为浓厚的老爷子的风格。

只不过，老爷子玩起手段来，那叫一个羚羊挂角，高屋建瓴，谋篇布局向来也是草蛇灰线，伏脉千里。往往不到最后一刻，别人都猜不到老爷子的真实意图。

可自己显然就稚嫩了许多，自己的第一次布局，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就被一个派出所所长识破了。

人家还顺利找到了破局的办法，让自己无可奈何。

“不过也不要紧，得罪了方丈或许还能跑，但是得罪了我，你注定插翅难逃，说碾死你们就一定碾死你们！”

刘明很快就从第一次的布局失败中调整好了情绪，开始下一场游戏。

在电脑上翻了翻，很快他就找到了康芒镇所有公职人员的信息，联系电话包括家庭住址。

将一个电话存入手机后，刘明又看了看后面的地址，然后关了电脑，关门离开。

他在镇子上溜达了一圈，在一家半星级旅舍办了个长租房，顺便在集市上给自己买了几套廉价到让他怀疑自身品位的衣服，正式开始了自己在康芒镇的生活。

随便吃了点东西，刘明又开始在镇子里的商业街溜达起来。

镇子里的商业街并不算繁华，满打满算，刘明甚至连路边摆摊的都算上了，才数出三十家商铺。

路上，他遇到不少成群结队光着膀子，耳朵上都是挂着一只口罩的中年或是老年的汉子，才知道之前自己看到的那几个大烟囱底下，原来是一家水泥厂。

也就是这一家水泥厂和这三十家商铺，成了康芒镇最大的经济体。

至于教育方面，经过了解，刘明得知，整个康芒镇，一共有四所学校。

镇上有一所小学和一个初中，其余两所小学分布在下面的乡村里。

每年有两百来个学生能顺利进入初中，但是高中的升学率是一个感人的数据，只有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五。

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几，要么和刘明之前遇到的黄毛一样，沦为乡村一霸，要么早早地进入社会历练，成了城里人眼里的农民工。

至于医疗，镇子里就只有一个卫生院，里面的设备能够不太准确地做一个CT扫描，而里面的庸医最光辉的战绩是前两年把一个出水痘的小孩差点治死。

卫生就更不必说了，那条从镇子中穿流而过的小河，河床干涸之后，干脆就成了大家天然的垃圾坑，夏日里更是臭不可闻，目前是蚊虫和病毒的温床。

而作为镇子里经济命脉的水泥厂，在带来工作岗位和税收的同时，也对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，同时也给工人们带来了难解的尘肺病。

刘明叹息一声，在自己刚买的笔记本上写上了这么一句话：“这是一个连空气里都写满了落后和绝望的地方。”

晚些时候，当夜幕降临，刘明悄然离开了自己的长租房，循着脑袋里的记忆，七弯八绕地来到了一家门前，敲开了对方的屋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