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林，那个干部任前公示是个什么意思？不是说好的让我顶上去，这个姓刘的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？”

一通电话，从康芒镇镇政府镇长办公室直通县组织部部长林清辉的办公室。

“说好什么？谁跟你说好的？”电话那头，林清辉的语气硬邦邦的。

徐冠东急忙解释道：“林部长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您也知道，为这个位置我付出了多少，总不能一句话没有，就让人家给挤下来了吧？”

林清辉语带同情道：“发下去的干部任前公示，你真的认真看了？”

“看了啊，就是看不懂，我才找你的嘛。”

“你好好念念正文！”

“刘明，男，汉族，一九九一年八月生，京城人，现拟任乡（镇）正科级领导职务……领导，没了啊？”

林清辉揉了揉太阳穴：“你就一点没看出来？”

“看出什么？”徐冠东一脸不解之色。

“在公示信息里，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，这是上头的意思。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？”

徐冠东捋了捋林清辉的话，猛地一个激灵，后知后觉地倒吸了口冷气：“领导，这是哪家的公子下来镀金来了？”

“镀金？”

林清辉悠悠道：“只怕是来镶钻的哦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

照常来说，这会儿林清辉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信息的，但后面的事儿还得要徐冠东配合，自己这时候给他漏一点消息，也就当是给自己赚一个人情。

“以往这种级别的人事调动，在上任之前，县委最起码是要和他谈话沟通的。”

“但这位小爷，昨儿到的林宜，连县委的门都没进，在桃园宾馆住了一晚上了，上午直接到你们康芒去了。”

“下来了？”

徐冠东下意识道：“我这儿也没碰到人啊。”

蓦地，他突然想到什么：“不会是下去走访了吧？”

“很有可能！”

林清辉跟着道：“昨天来的时候，人家是两个人，开的是辆大G，结果今天走的时候，是自己去车站坐的中巴，大G直接开回去了，你自己掂量掂量办吧。”

“林部长，那要怎么应付他？是不是还是用对付徐凤来那套？”

“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“……”

得，又是这句不粘锅的话，事办成了，上级领导有方；事办砸了，下面擅作主张。

挂了电话，徐冠东一拳头狠狠砸在桌上，脸上满是愤然之色。

“老子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，依然没捞到个一把手，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，朝中无人莫做官！”

“哼，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！”

跟着，他立即拿出手机，打了个电话出去。

“新来的镇委书记一个人下来了，给我盯紧了生面孔。”

随着徐冠东的一句话，整个康芒都忙了起来。

与此同时，他们要找的新任康芒镇镇委书记刘明，正在康芒镇下属的东门村一家农户门口，拿着水瓢大口地往胃里灌着凉水。

“大爷，谢了！”

一瓢凉水下肚，刘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，将水瓢还到老农手上，刚想问个路，结果大爷先开了口。

“一块。”

“什么？”刘明不由得愣了愣神，指着大爷手里的水瓢，不可置信道，“这还要钱？”

大爷质朴地点了点头，竖起一根手指头重复道：“一块钱。”

一时间，刘明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，我在国宾馆吃饭从来不给钱，喝你两口水，你不回去把这个瓢供起来就算了，还敢要钱？！

算了算了，穷山恶水出刁民，不和这老东西一般计较，赶紧办完老爷子交代的事儿，趁早回去。这破地方，连个五星级宾馆都没有，这要是传回去，都够那帮小子笑半年的了。

想到这里，穿着一身范思哲休闲服的刘明很是阔气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沓红票子，在大爷艳羡的目光里，随意地抽出一张，丢了过去。

“拿去！”

说罢，刘明起身就要走人，却被一只皱巴巴的手揪住了衣服。

“干什么呢！”

刘明见状，不由得挑了挑眉头。

“给太多了，得找钱才成！”大爷晃了晃手中的红票子说道。

“找啥钱，甭找了，爷们不差钱！”

刘明摆了摆手，豪气范儿十足。

“那可不成，说好的一块，只能收你一块！”老头十分执拗地说道。

“这人……傻的。”

刘明一时无法理解老人的行为，随后的一幕，更是让他有些愕然。

只见老人直接拉开了裤兜拉链，从中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，解开塑料袋，又从中掏出一叠卫生纸。

随后，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卫生纸的包裹，方才露出一叠毛票和硬币

老人用手指沾了口唾沫，点了一叠票子出来攒在手里，反复点了两遍，然后又数出九个硬币，递了过来。

“给，找你钱。”

刘明人皱着眉，赶紧退了一步。

刚才中巴车那难闻的气味，加上那红色塑料袋上沾着的一根可疑的毛发，让他觉得格外嫌弃。

“算了，不用找了。”

刘明没有去接大爷手里的钱，反倒是走到水缸边上，看了看里面半缸水，然后直接一脚踹了上去。

咚！

水缸直接被踢倒，半缸水哗啦啦洒了一地。

刘明回身对大爷咧嘴一笑：“这下两清了吧。”

老人动了动干枯的嘴唇没有接话，一脸心疼地看着那满地的流水。

老人的沉默让刘明一阵无语，不就一缸水而已，至于吗？

随手把水瓢往水缸里一丢，刘明跟着开口道：“大爷，跟您打听个事儿。这里有家姓陈的，叫陈什么……对了，陈富贵，您认识吗？”

“陈富贵。”

老人将手里的钱重新封装好，塞回裤兜里，抬头说道：“你说的是老瘫子吧？原先是有这么个人。”

刘明眼睛一亮道：“他在哪儿呢？”

“嗨，早就不在了。都死了十多年了吧。”

刘明不由得一愣，心中暗道：“不是说拜访故人吗？老爷子就算再糊涂，也不会连拜访和拜祭都分不清吧？”

他不死心地追问道：“那他家人呢？”

反正是老爷子交代的任务，自己给他们家里人留点钱，也算是完成任务了！

大爷摇摇头，带着几分伤感道：“哪还有什么家人，早就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