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？”

大理寺寺丞顺着苏旭所指看去，目光一凝，只见在这被撤走桌布和菜肴等物件的桌面，正有几滴粘稠、快要凝固的汤汁印在上面。

虽说桌面残留汤汁酒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，但在这案发地，任何一个细节，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。

用手沾了些许在指尖轻轻碾动，尔后，大理寺寺丞目光便落到了那块被兵役拿在手中的桌布上。

“王大人觉得这汤汁是浸透桌布所留，还是有人故意留在上面的？”

在大理寺寺丞沉思之际，苏旭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
王煜摇摇头：“还不得而知，不过观其痕迹以及桌布材质，说是浸透，未免太过牵强，如此一来，反倒像是有人故意留在上面。”

葛布分粗细，而福源楼所用葛布，便是民间最常用来制衣的粗葛布，纵然针线做工较差，不似绫罗绸缎轻便柔软，却胜在耐磨耐水，否者也不会被福源楼用来制成桌布使用。

倘若是被大量汤水浸透，那么桌布贴近桌面一面应当有溢散痕迹，而非只有几点污渍，与桌面汤汁完全贴合。

倒是这位太孙……

出身皇室，自幼在锦衣玉食中长大，居然也能发现葛布特性……

苏旭不知王煜心思转念又想到了别处，说道：“不错，但是否有人刻意为之，须得验证一番才知道。可相比桌上汤汁，眼下更迫切的，还在于荣适几人是如何被人带离福源楼的。”

王煜揉揉眉心，没敢在苏旭跟前自称本官，“我也是困惑，这天字贰号房一面临街，一面又与其它包厢门对门，要离开，只有楼梯。可无论食客还是店小二，亦或是掌柜，皆没有见到荣适几位大人身影……至于屋顶，完全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。”

和苏旭一样，王煜也被这密室失踪给弄得毫无头绪。

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，紧接着，便是一个双手捧着汤碗的城卫司卒役快步走了进来：

“大人，花胶汤已备好。”

“将桌布铺上。”

吩咐完，苏旭便与王煜立在一边，看着那拿着桌布的城卫司卒役将手中桌布重新铺在桌上，为保留原本汤汁痕迹，好做对比，此次桌布仅铺了半张桌面。

由于葛布特性，等待也颇为漫长。

直到临近两刻钟时，那滴在桌布上的粘稠汤汁，才勉强有一丝浸透，沾染在了桌面上。

“果然……”

看到结果，苏旭和王煜眼睛不由微微眯起。

无论如何施为，少量花胶汤汤汁都无法浸透桌布，更不论在桌布背面不溢散还留下滴状痕迹，并且，在那浇淋有大量花胶汤的地方，桌布背面的溢散痕迹，与桌面的汤汁完全无法重合。

换而言之，这块桌布是被人刻意换过，绝非荣适几人原先用的那块桌布！

“来人！”

“属下在！”

“去查其它包厢，再将福源楼今日换下的桌布一一清查！”

“是！”

有了新的方向，王煜第一时间便向大理寺的人下令，他怀疑，荣适几人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在天字贰号房里失踪的。

但苏旭却直接给予了否定：“不，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，他们也是在天字贰号房失踪的，只是他们并非被直接带走，而是先行被带到了其它包厢！”

王煜看来，抱拳道：“指挥使何解？”

苏旭指向桌布，道：“若天字贰号房不是第一现场，那为何桌布会被换？”

“故布疑阵？”

思来想去，也只有这个答案对的上号。

苏旭颔首：

“不错，但这个故布疑阵并非是用来转移我们注意力，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。”

“相比一个乱糟糟的包厢，一个整洁，让人难以察觉到异样的包厢更令人无解，但，荣适几人虽没了官职，但仍有官身，人数又多达五人，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了福源楼，不论他们用何等办法，目标都太大，不想引起他人注意都不可能……”

“所以最好的办法，便是在他们自己的包厢内动手，然后再带到其它包厢，至于桌面上汤汁……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赶时间匆忙更换桌布所留。”

事实究竟如何，苏旭不得而知。

但眼下所言，却他觉得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推测。

王煜看向桌面没被桌布遮住的那几滴汤汁，一阵沉默，他不觉得苏旭所言是在异想天开，因为细细想来，并不排除这种可能。

何况荣适几人官职被夺，前途渺茫，更不可能受邀前往其它包厢与人饮酒作乐。

除非，邀请他们的人在朝中具备一定身份地位！

“我这就去核查。”

王煜冲苏旭抱抱拳，转身便向邻近的几个包厢走去。

同样，苏旭也没再待着线索已尽的天字贰号房。

只是，经过一遍遍排查，两人仍旧不清楚荣适五人是如何被带离了二楼，唯一收获，那便是确定了荣适五人是被人从天字贰号房带到了天字陆号房。

“大人，后院有发现。”

正当两人叫来店小二询问天字陆号房今日有哪些的时候，快要将福源楼翻个底朝天的京都府捕快也带来了好消息。

没有犹豫。

掌握了新线索的苏旭和王煜当即离开二楼，向后院大步走去。

“大人请看，这是福源楼还未被拉走的泔水。”

“按理说酒楼有泔水屯留再正常不过，卑职起初也并未放在心上，但先前随口一问，却从掌柜口中得知福源楼上半天的泔水早在申时便已被拉走，即使还有产生，但不该有这么多，何况案发，福源楼也被封了，不再有食客进入……”

两人才一来到后院，守在厨房外的京都府捕快便快步迎了上来，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

苏旭点点头，目光扫过泔水桶，落到了一旁不断用袖袍擦汗的掌柜身上。

“详细说说。”

掌柜一激灵，赶忙开口：

“回大人，近几年小店泔水都是被赵老四低价买走了，用来当做猪食，只不过由于每日客人数目不等，所以拉泔水的时间也不固定，普遍都是一日两次或三次，像是今日，赵老四一趟就能全部拉走，按理不该有这么多泔水残留……”

掌柜边说边擦汗，心中不知将赵老四骂上了多少遍。

损失是小，就怕自己受到牵连，落个牢狱之灾。

不过苏旭却没心思去在意他如何担心，问道：“赵老四？”

掌柜也是个人精，苏旭一开口，他便立马补充道：“没错，赵传化，京都人，平日依靠养些家畜为生，因在家中排行老四，所以我们都叫他赵老四……”

苏旭和王煜对视一眼，从泔水桶大小和数量来看，硬塞五个人倒不难，只是，单凭赵传化一个人能避开众人耳目将人悄然运走吗？

很明显，不可能！

弄不好赵传化仅仅是对方的一枚棋子，甚至有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泔水桶里装的是人。

“掌柜，可本官怎么听说今日天字陆号房乃是……”

……